June🧡

夜盏天明

夜盏天明

(白衣执夜烛,守望至天明。)

“阿如,夜深了,再去添只支烛火吧。”

“是,殿下。”

冬夜,老旧的木窗被寒风吹得吱呦呦地作响,那声音有些吓人,像是有鬼趴在窗外哭诉。一开始,我还想找那个负责洒扫杏林苑的小公公修好它,可是每次看到他极不情愿地过来扫院子,我又不好意思开口了,所以那扇窗是关不严的。到了晚上,我和阿如只好在屋里多点些蜡烛度日——木炭这种东西,是供给那些人用的,他们自己都不够烧,我和阿如怎么会有呢。

窗外飘过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,我伸手接住,它又化成了水珠,我连一片雪花都留不住,如何能留住我的国?

“殿下,烛火来了。”

“阿如,你冷不冷。”

“殿下,阿如不冷,殿下早点休息吧,盖着被子就暖了。”

青如是我儿时伴读,也是我的表亲。她从小与我一同长大,最怕冷我还不知道吗,小的时候,我们几个孩子在母后的寝殿外打雪仗,她都只在一旁看着,从不和我们一起玩,甚至有一次,我不小心将雪洒进了她的领子,她就在床上迷糊了三天三夜,醒来差点不认识我了,母后因为这件事也没少罚我。从那以后,我再也没有让她受过凉,也发誓,无论如何这辈子都不会让阿如再为了我着凉。

我躺在床上睡不着,一想到这些,思绪就忍不住回到了父皇和母后还在的时候,每天晚上看着那扇合不上的窗,和窗外露出那一角墨蓝色的星空,就觉得父皇和母后还在天上看着我,我的使命,就还没有完成。

“起来。”

他的声音比外面的风还冷,可是我不得不听从他,从我并不想离开的温暖的被窝里爬了出来,寒风瞬间从我宽大的衣袍外钻了进来,冷得我牙齿打颤,捞起一旁的棉被就要往身上裹,可是他好像等得有些不耐烦,那双浓密的剑眉好像要拧成一条线,也不管我发着抖,直接把我往屋外拽。

我知道他的手段,对于那些与他作对的人,他从来不会心慈手软,所以我不敢惹他,也不想就这么窝窝囊囊得死。

“你以前跟我说话的时候,语气可不是这样的。”

我赤着脚,站在苍白月光下的雪地里,仰着头对着那张精致的侧脸说话,可他连看都不屑于看我一眼。月光洒在他沾了雪花的白狐茸毛大氅上,衬得他尊贵而圣洁,他天生就有一副深邃的眉眼,不用开口,他的眼睛自己就会说话。

“长公主在杏林苑已住满一年了吧,怎么还不知自己的处境?”

“你还以为,自己是那个天真无邪,无忧无虑的长公主?”

“不对,我说错了,是前长公主......”

“哎~看你那副呆傻的样子,公主不会单纯到……连明天是什么日子都不知道了吧……”

他的眼睛在说我傻,笑死,让他也脱了外衣光着脚在雪地里站上一会儿,他会冻得比我还傻。不过,我一直不说话的状态似乎让他失去了耐心——他终于肯侧目看我一眼了。

“我能进去加件衣服吗?”

“嗯......”

他点了点头,声音仍是冰冷的。

明日是什么日子,我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——去年的今晚,我还在拉着阿如在西市的街上看花灯,街上人声鼎沸,热闹非凡,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花味儿,没有人知道我是长公主,我见到了我以前出宫时,从来没有见过的百姓们的脸,笑脸,充满着幸福与快乐的笑脸。正当我在桥上看灯和烟花看得恍惚之时,周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带长剑的官兵,他们将我团团围住,任我亮出父皇给我的令牌也无用,他们将我和阿如从闹市一路带回了宫里,带回了这方小小的杏林苑。从那以后,我再也没见过我的父皇母后,再也没见过我的兄长,再也没见过都城繁华热闹的上元节,再也没见过杏林苑以外的风景。那个时候,他揪着我的领子告诉我,我的国家,我的父皇和母后,我的兄长,都没了。

开始我还不信他,直到三个月后,我除了阿如谁也没见过,我才明白,过往种种繁华美梦,皆成虚无,从前的时代,变成了一场浮华,散尽在历史长河,再不会被人提起。

“你叫我出来,不会就为了陪我赏雪吧。”

我披着一身素白色蜀锦斗篷,轻薄的布料给了我不堪一击的温暖,是我回去找衣服的时候活动出汗了——我找了件我仅存的,最好的衣服,因为我不想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,显得太落魄。然而不管它在我记忆里有多温暖,还是被门口的冷风当头吹了个透心凉。

“当然不是,你就在这等着吧,还有半个时辰。”

“遵旨。”

许是外面温度太凉了,我手里面的烛火稍微晃动了几下,随后暗淡了下去。

他转头看我,可能是觉得我太窘迫了吧,竟然纡尊降贵将身上的狐狸大氅脱了下来,雪白的茸毛软糯温柔,还带着他滚烫的体温,紧紧地裹在了我的身上。而他则穿着一身青蓝色的广袖长袍,任那寒风无孔不入。我就知道,他虽冷面对我,但那不是他的本性,他从前是是世子的时候就待我很好,有什么好玩的都会瞒着兄长给我带进宫里,什么时候说话都是带着笑容的,叫人一看就心生欢喜。后来他当了皇帝也没有变,仍然待人亲和,治国有方,在外,人人提起开国皇帝,无一赞不绝口,说他是个“仁君”,说他拯救了天下苍生。

“我...”

他的喉结滚了滚,然后改口道:

“朕不是怕你冷,只是不想和你穿同色的衣服罢了,前 长公主莫要误会。”

他说什么就是什么,我不与他辩。

“你还记得,我们第一次在这杏林苑遇见的时候吗?”

他今晚话好多,我有些困,我眯了眯眼,用手腕拄着脑袋呢喃了一句“记得。”

“你爬的是哪棵树来着?”

“那棵......”

我随手指了一棵,敷衍他,没想到他还认真起来了:

“不对不对,是那棵,是最高的那棵,上得去下不来,你当时挂在那的样子特别好笑,我当时还想,这是哪家的大家闺秀,谁娶回家岂不是倒了大霉。”

“后来我将你救下来,我们就成了朋友。你看小孩子多么单纯啊,一件小事就可以成为朋友......”

“还记得么,我小的时候最闻不得烟花爆竹的味道,闻到就会气急憋闷,生不如死,可是那些巫医只会将我关在一个充满了毒烟的屋子,可笑的是我阿娘竟深信不疑,你知道我当时等到你来救我出去,等了多长时间吗?”

“人人都说,当朝皇帝讲求事实,执政公正,宣扬什么未经循证,不可定论。还要摒弃道法,崇尚百工,原来竟因为儿时遇到的一点委屈。“

“我虽厌恶这世道,厌恶你父皇,却从来不曾讨厌过你,我那日,是确保你不在宫内才......我也是后来才知道,我手下的人将所有人都杀了,还将你囚禁在这里,我本来,想让你们再见上一面的。从那时开始,我就发现,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,其实我所信仰的早就变了性,不过是那些人为了谋逆编排的一个理由罢了,而我却成了这理由的始作俑者...钟意,你知道吗,我其实一直都很欣赏你,喜欢......”

他后面说了什么我没听清,那个狐狸大氅太舒服了,我窝在里面脑子困成了一锅粥,倒是一声爆竹炸响,绚烂的烟花在天空铺开的瞬间让我清醒了过来,我已经一年,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烟花了。

那晚过后,他来找我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,我能探听到的消息也越来越多,我知道还有许多人支持复古,想要推我上位光复前朝,也有支持当朝圣人封前朝公主为后的,但更多的仍然是支持新皇帝的百姓,几方人争得不可开交,恼得他饭都吃不下。可是眼下又到了夏天的末尾,洪灾又要泛滥了,历年秋猎也得准备,他不知从何下手,拿着卷宗对着那棵最高的杏树发牢骚。

“朕又不是神......这些人是想将朕逼死吗?!”

“我是叫他们理智一些,怎么倒骂得越来越疯了?你说说这些人是不是没有脑子?”

“朕一边要安抚大臣,一边又要准备秋天围猎,你知道,这个我最看重的......”

我看着他在院子里对话杏树,一会儿自称朕“朕”,一会儿又“我“怎么怎么,像是精神出了差错。

“给我看看吧。”

于是我用“塞流”“澄源”“复旧”的方法代替了他一味地填埋止洪,他高兴了,作为回报,也答应了我一个请求——带我去围猎。

他这个人很爽快,围猎那天甚至还给我看了他从西洋人那里购进的“火枪“。

“你想跟我比试比试吗?”

“看谁猎的雁多?”

我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火枪,接受了他的挑战。

他的新武器很厉害,可以杀人于无形,几只傻雁被他一枪打折了翅膀,从高空摔倒在地,瞬间没了气息。他这样猎了很多,直到耗尽了他最后一颗火药,他冲我抬了抬下巴,好像当年那个高傲而不可一世的小少年。

我摇了摇头,并没举起那把沉重的火枪,只是捂着嘴,学着父皇小的时候教给我的那样,冲着天空呼唤,两声过后,后山所有的雁就都飞到了我面前的空地上。我抓了两把粟米扔在地上给那些雁儿分食,然后坐到了他的身边。

“习奕,我觉得,有的时候做事也不必非要那么绝对,雁在活着的时候就归顺于我,也算是我猎到的,对吧?”

我眨眨眼,在他那双正在用无声的语言赞美我的大眼睛面前晃了晃。

“到我的身边来吧,我或许......我确实需要你。我们共执一盏烛灯,共同守护黎明,阿意,你说好不好?”他说。

这么说吧。反正我最后确实答应了他,不过现在...我的封后大典就要开始了,如果再不停笔,恐怕就要迟到了,就写到这吧。

钟意x习奕(好吧,是中医x西医啦,但可能有点过于拟人化了,咱就是说,凑合看吧~~仓促一写,重在参与。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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